Monday, October 12, 2009

溫柔與暴烈

2009-10-12


蘋果日報

黃碧雲剛在雜誌上刊登了她的新作,那短篇小說《晚蛾》,也順帶接受了訪問。我一直認為,心情難過時,最好別看黃小姐的書,否則你會愈跌愈深,萬劫不復。但無可否認,受過情傷後,再閱黃碧雲精鍊的字句,就像找對了人,願意幫你分擔苦難一樣。因為她懂將生命裏的各種疼痛,通通化為文字。然後讓我們知道,雖在愛海裏受盡折騰,但我們並不孤單。
黃小姐擅於從字裏行間,營造愛慾與暴烈的感覺。後來才知道,她寫作時傾向負面的想像,是因為有個不太愉快的童年。總在她的文字裏,看到蒼白與死亡、血腥與暴力,以及那些得不到的愛,還有連綿的遺憾。
她決定去學舞的時候,年紀都不小了。正如她自己也說,是晚了一點。四、五年前看過她跳舞,兼讀新作。她穿黑舞衣,化了淡妝,舞後臉上佈滿像鱗光的汗痕。我們被塞在一個漆黑的斗小的劇室裏,細心翼翼地聽她朗讀。她的聲音有點沉,別具磁性。人會老,但我們的聲音不老,她曾如此寫。
每個人的心裏都有結,她對自己的如此說,「但求大家在生活的表面能夠維持日常生活已經很好了」。並不打算治療什麼,現在的她,很隨性。

+++++


對黃碧雲的「晚蛾」,還有點小補充。

以前我不明白黃小姐何以寫得出那種感覺,她從沒有白底黑字地描述絕望,但你就是能從那些文字裡,感到無依與滅絕。那些年,在讀「我突然記得你的臉」時,正面臨一段苦戀。好像隨手翻翻那書,都能細膩地刻劃到那時的心情。

去「藝術中心」(還是「藝穗會」?)看她跳舞,忘了當時與誰同去,我的記性真的不濟。她以身體來當語言,向我們傳遞訊息,看得出有點笨拙,畢竟年長才學舞,怎說都是個障礙。不過我當時還是有點感動,就因為沒有什麼是不可能。

近期的「晚蛾」,她說只是自我滿足。現在寫作於她而言,是一種漫長的過程,她會深思熟慮地寫,寫後再探討可能,不像往時,匆匆寫下感覺,以及想寫下來的。說實在,看「晚蛾」時,我失去了耐性。不像以往,逐字琢磨逢句細嚼,現在看她反反覆覆地述說著死亡與疏離,我決定把書合上。看了大半,也不打算繼續看下去了。

我腦裡的黃碧雲,依然是那個,在斗小的舞室裡,微微喘氣,喃喃誦讀的奇女子。她沒有變,沒有因時限而老去。我的思潮,願意停留在那時那刻,那個黃碧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