網友仔再捎我一大篇"賈想"的文字,想節錄一些在這裡,因為實在寫得好,想與大家分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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東京之夏
賈樟柯
通過這樣一個影展,大批青年人邁出電影生涯的第一步,錢、技術條件的限制被降到了最低,在一個經濟起飛的國度裡,一個有電影興趣的人用8毫米膠片或電視攝像機去拍一個幾分鐘的短片并非難事,重要的是有了PIA影展,有了這樣一個聯結電影愛好者和電影公司、電影機構的管道。PIA影展給了無數電影愛好者邁出第一步的信心,也給了他們從小事做起、踏踏實實起步的平常心。不要抱怨,不要太有懷才不遇的鬱悶,不要光做嘴上的大師,請先拍一部短片吧!不能拍35毫米就拍16毫米,不能拍16毫米就拍8毫米,不能拍8毫米就拍BETA,不能拍BETA就借一部家用錄像機拍VHS。90分鐘也好,2分鐘也行,用甚麼方法表達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你要用你的才華表現你對這個世界獨特的看法。因而,我在日本基本上沒有聽到技術至上主義者唬人的說教,也看不到投資至上主義者的炫富。電影不再神秘,它是那樣自然地貼近普通人。因而日本電影也便呈現了良好的生態,健康自然地迎來繁榮,或者面對低谷。當然PIA影展本身也是一種體制,也會有體制的毛病。比方,影展選片的尺度肯定會有所偏頗,而評委個人的美學趣味也會決定一部影片的命運。但至少它提供了一個機會,形成了一條狹窄而透明的管道。去年日本有150部處女作長片,這是一個不可思議的數字。
荒木啟子問我在中國有沒有類似的影展,我一時慚愧,自尊心讓我沈默。
這些年來,我目睹了太多朋友想拍一部電影而經歷的遭遇。有的人懷抱一疊劇本,面對「推銷者勿入」的牌子,艱難地推開一家又一家公司。在各種各樣的臉色面前,自尊心嚴重受挫,理想變成了兇手。有的人將希望寄托在人際關係之上,千方百計廣交朋友,在逢場作戲中盼望碰到大哥,能幫小弟一把。但大哥總在別處,希望總在前方。有一天突然會有「老闆」拿走你的劇本,一年半載後,才發現「老闆」也在空手套白狼,而且不是高手。也有人在向外國人「公關」,參加幾次外交公寓的party後,才發現洋務難搞,老外也一樣實際。大小娛槳報紙你方唱罷我登場,一片繁榮景象。但在北太平莊一帶遛遛,心裡依舊淒涼。機會看起來很多卻無從入手。於是電影研究得愈來愈少,社交能力愈來愈強。幾個同病相憐的朋友偶爾相聚,在北航大排檔喝悶酒,猜拳行令時開口便是「人在江湖漂呀,誰能不挨刀呀!一刀,兩刀……」
的確,電影愈來愈像江湖。你看,媒體談論第五代和第六代,就像談論兩個幫派。其實大家各忙各的,并不相干,但江湖上總會製造一些傳言,引起恩恩怨怨。現在談電影就像傳閒話,談電影就等於談錢。談了這麼多年,也不嫌累,煩不煩?
我想PIA的經驗對中國電影來說非常重要,一個行業總要找到一種選拔人材的管道,就像不斷地有活水引入,總要有新生力量自下而上出現,帶來底層的經驗、願望,帶來泥土的氣息,帶來源源不息的生命力。而行業自身的完善是一個問題的另一面。有行業才能有行規,有行規事情才能規範,才能簡單,我們才不必陷入到人情、人際關係的陷阱中。藝術原則也好、商業原則也好,總比喜怒無常的人和恩恩怨怨的人際關係來得可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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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寫的,真的好好看。